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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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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小白有些無奈了,這個老皇帝威逼利誘不成又換了一種方法來騙她。

“陛下,婚禮大赦和正名似乎不是一個概念吧?”她說,“雖然聽上去都是無罪了,但性質卻完全不一樣,您是覺得我文化水平不高,故意來考我的嗎?”

原本放在她肩頭的手指迅速收攏,長長的指甲透過她的衣衫摳進肉裏:“姝兒是朕的皇子,不敗將軍府是朕的將府,你真的以為他們會為了你而反朕嗎?”

“他們沒有反你。”嚴小白忍著右肩上的痛,“他們只是為天下人討一個真相而已。”

“真相?”老皇帝輕笑一聲,“真相就是嚴不平的確死有餘辜!”

二十四年前,老皇帝微服私訪隱匿身份來到揚州,在那裏遇到了一個叫顏夕的女子,兩人情投意合,天地為媒,結為夫妻。

三個月後,顏夕懷孕,也正在此時,暹羅國人侵犯邊疆,老皇帝並未告訴顏夕自己的身份,只說自己一個月後會回來接她,然而他這一去竟是大半年之久,等他再一次回到揚州,看到的卻是顏夕的墳冢。

雖然他一生女人無數,可顏夕卻是他心中永遠抹不掉的痛。

當地官差回稟說顏夕跟著幾個村姑在江邊洗衣服,正巧遇到江湖俠客嚴不平與一群強盜決鬥,顏夕在跟著村姑們逃跑時掉落激流中,等找到她的時候就只有一具冰涼屍體,連帶腹中胎兒都失蹤不見了……

“當時曾有人看到嚴不平緊跟著顏夕跳入激流之中,他曾試圖救她卻沒有成功,兩人雙雙被沖走。朕以為他死了,也沒有辦法再去追究,只能怪老天不仁,讓朕跟顏夕陰陽兩隔!可誰知道時隔兩年之後,齊定山居然會將他帶上大殿,帶到朕的面前來!”

老皇帝異常激動的問嚴小白:“你說朕為了保住皇位而濫殺無辜,那他呢?他為了他那江湖大俠的名號,害死顏夕,害死朕的孩兒,是不是也同樣自私冷酷!”

嚴小白沒想到當年這件冤案裏居然還隱藏著這樣一件事情,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嚴不平害死朕的摯愛,害死了朕的孩兒,那朕殺他,殺他的孩兒是不是天經地義?”老皇帝走到她的面前,原本渾濁的眼睛在此刻居然如刀子一般鋒利。

“嚴不平頂多算是過失致人死亡,不能算是殺人,罪不至死,更不該禍及家人。”嚴小白用現代的法律來衡量整件事情的責任。

老皇帝冷笑:“你是他的女兒,你自然為他開脫。更何況你那個母親屬於無辜嗎?當年要不是暹羅人來犯,朕怎麽會留顏夕一個人在揚州?又怎麽會讓她挺著大肚子去洗衣服?你母親最後被野獸咬死,也是活該!正如你剛才說的那樣,該還的,遲早要還,那是你父母欠朕的!”

嚴小白深深嘆了口氣,這世上果然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的……

話到這裏,老皇帝也不再遮掩,直接甩出兩條路讓她自己選。要嘛配合皇帝在眾人面前演一出“嚴小白服罪,皇帝仁慈,寬恕其罪。”;要嘛就直接投入天牢,等秋後斬首示眾,以正視聽!

“陛下寧願顛覆天下,也不願意還嚴不平一個公道是嗎?”嚴小白問。

“顛覆天下?”老皇帝忍不住輕笑起來,“你真的以為李姝和不敗將軍府有這個能力顛覆朕的天下?嚴姑娘,果真是一點都不懂政治。”

老皇帝的話很明白,他的兩個兒子在他眼皮底下在做什麽他都知道,他的臣民想做什麽,他也知道,只要不觸及他的利益,他們哪怕是互相爭鬥得頭破血流,他都不會插手,但如果他們要對付他,那對不起,他會讓他們全部都死的連渣都不剩!

“沒想到你對自己的兒子,自己的臣民都如此狠心。”古話曾言:帝王薄情,果然是一點沒錯。

“你可以向朕臣服。”老皇帝道,“這樣你自由了,他們也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嚴小白低頭苦笑。

老皇帝以為她終於屈服,不由道:“皆大歡喜才是最好的結局。”

誰料她卻擡起頭沖皇帝道:“將我押入天牢吧。”

老皇帝難以置信的望著她,一雙眼睛幾乎都要爆出來了:“你寧願讓大家跟著你玉石俱焚都不願意放棄為你早就死去的父親平反嗎?為了一個死人,哪怕讓現在活著的所有人都死了,也在所不惜嗎?”

嚴小白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只得喃喃一句:“我要是選擇服罪,齊澤會看不起我的……”

被內庭軍押著走出閣樓,嚴小白還想找找慕容清,讓他把壓縮包還給自己,卻見一艘小船匆匆而來,船上下來一個人,見她被人押出來猛地一楞,隨即便張開雙臂對著閣樓就直接大聲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嚴小白罪不至死,不能殺啊!”

原來是穆光文為嚴小白求情來了。

“穆少卿!”一個太監快步從閣樓裏出來,幾乎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直接道,“皇上念你這幾日勞苦,讓您不必再回光祿寺候職,您早些回去歇著吧。”

穆光文瞬間就跟被雷劈了一樣,繼續保持著雙手向上的樣子,一動不動。他可才只說了一句話,連皇上的面都沒見到啊!

倒是隨後而來的內閣學士小聲道:“愛婿,走吧,龍顏大怒了!”

哎,穆光文果然是沒什麽用的。

再次來到光祿寺,走的卻是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兩條路,原來上一次李姝走的是貴人道,去的是專門接待皇親貴族的正廳,而此刻自己走的這條布滿渣滓和青苔以及斑斑血跡的才是犯人該走的路,這裏的人稱之為“陰司道”。

蜿蜒“陰司道”盡頭是“棒殺處”,好好的一間房子,拆了前後墻,不為別的,就為方便將犯人擡進擡出。

大唐律法,但凡入獄者不問對錯緣由,一律先打一百殺威棒,既殺了入獄者的脾氣,也讓他們入獄後反抗不得。而往往十個入獄者中,至少三人會命喪此處,所以大唐民眾輕易不敢犯罪。

“棒殺處”中間擺著一塊猶如貴妃榻一般的長型巖石,上面遍布不知名的黑色痕跡,多少亡魂囚禁於此,真是光看就已經令人背脊發涼。

為便於沖洗血跡,牢頭們在巖石兩邊挖了兩條深深的溝渠,日累月積形成兩道發臭的血渠,上面蚊蠅滿布,尚未靠近就已經被熏的頭暈眼花。

兩個官差將她架上巖石,怕她掙紮又幫上手腳,嚴小白很想表現的大義淩然一些,但無奈天生的膽子就是如此的不堪一擊,還未開打就已經渾身發抖,止都止不住。

一個老官差從邊上骯臟的水桶裏撈出一根一尺長的木頭,沖嚴小白道:“咬住,別一會兒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那木頭又黑又臟,還遍布齒印,也不知道被多少人含嘴裏咬過,要嚴小白咬這根木頭,她寧願死。

老官差見慣了這種不聽話的,也不多說,直接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顎就要往她嘴裏塞,也就在此時,忽聽邊上有人叫:“哎,等等,那木頭都爛成那樣了根本不經咬,還是換塊新的吧。”

那人說著便上前,將一塊嶄新的松木條擱進了她嘴裏。這木頭跟老官差手裏的完全不一樣,天然松木還帶著一股淡淡清香,顯然是塊上好的木料,為怕木刺傷到她,還特意打磨圓潤,連邊角都做過處理。

“姑娘放心,一會兒行刑的官差都已經打過招呼,他們只用三成力道。”那人偷偷說了一句,卻又面無表情的轉身,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嚴小白並不認識這個人,但心裏明白應該是齊澤做了安排,一顆心也就定了下來。

一百殺威棒,每一棍下去便有人在邊上報數,絕不多打也絕不少打。

雖然那人說只用三成力,可這三成力卻依舊讓她疼的生不如死。才過三十,屁股已經一片血紅,衣服連著血肉,那叫一個慘。

嚴小白嘴裏喊著松木叫喚不得,眼淚鼻涕不停的往外流,好幾次都差點昏死過去,都被一捧腥臭的涼水給潑醒了,然後繼續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數數人的每一次開口都讓嚴小白以為是跨了一個世紀,直到那聲“一百”響起,她兩眼一閉,瞬間便失去了知覺。

跟死人一樣被拖進天牢裏,嚴小白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又來到了白雪澗,又見到了那個一身白衣的羅誠。

他獨自一人從竹屋緩緩走上山巒之巔,迎著蒼茫天下,無喜無悲。

淡褐色的眼眸直視前方,像是望著千百裏外的雲海又像是什麽都不曾看到……

“誠哥……”嚴小白忍不住喚他。

而他依舊一動不動。

天空飄起白雪,遍布山林的白梅也爭相綻放,構成一個純白的世界。

他伸出右手接了兩片雪花,忽然呢喃一聲:“小白?”

嚴小白忙道:“是我,是我。”她往前幾步想要去拉他的手,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走不到他的身邊。

這是一個奇怪的現象,羅誠明明就在眼前,可不管她怎麽奔,怎麽跑都永遠跟他保持著五六步的距離。

“誠哥!”她大喊著,可他根本無動於衷。

心,在這一刻痛得無法呼吸,嚴小白很清楚的意識到,他們站在了兩個時空中,她能看到他,能聽到他,但再也無法觸及到他……

眼淚浸濕眼眶,她一聲聲的喚著“誠哥,誠哥……”

而那個白衣的男子卻望著漫天白雪滿目孤寂,天地之大,卻惟留他一人,這是何等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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